記者來采訪的時候,正趕上當地的護秋隊進山打野豬。他們接到村民提供的線索,說是發現了野豬的腳印。
記者:有嗎?
護秋隊隊員黃小平:它這是個通道,這兒跑過來的,看。這個差不多一百六七十斤左右,這個豬。
通過腳印,護秋隊隊員判定這是一頭個頭較大的野豬。五六位獵手將分別埋伏在野豬可能出現的地方,再由兩位獵手帶著十幾條獵犬沿著野豬的腳印搜尋,把野豬趕到埋伏圈內,進行捕殺。但野豬很狡猾,出沒無常。
出沒無常的野豬,讓當地村民談之色變,即便是獵手也很小心。
湖北省恩施市沙地鄉花被村村民張獻維:力氣又大,體力又好,一般的人都怕。它根本是不怕人的。
湖北省恩施市沙地鄉花被村村民范輝祥:前幾天把我們的一個打獵的一個人現在也咬殘了,咬了甩了一丈多高。
野豬不僅傷人,也是糟蹋莊稼的罪魁禍首。特別是到了秋季,野豬是影響當地秋收的最大禍害。
護秋隊隊員黃小平:你看這個玉米吃完了,吃光了。
記者:哪里?這是被豬吃的?
護秋隊隊員黃小平:是啊,被豬吃完了,就剩下這么一點了,全部吃光光了。
因為野豬屬于國家二級野生保護動物,是不能隨意捕殺的。而當地這些狩獵隊是經過政府林業部門批準專門成立的,又叫護秋隊。
湖北省恩施市林業局副局長田代斌:要求每一個鄉鎮成立六個人左右的狩獵隊,主要捕獵的對象就是野豬。
記者:那也就說是護秋隊打野豬是合法的,是嗎?
湖北省恩施市林業局副局長田代斌:對,這是給他明確了的,主要就是只讓獵捕野豬,其他的是不準獵捕的。
槍聲讓所有的獵手都很亢奮!遠處終于發現了野豬。這是另一路捕獵隊用手機拍攝下來被打中的一頭野豬的視頻。
記者:是打到這個地方了嗎?
護秋隊隊員向祖貽:對。
記者:打了幾槍?
護秋隊隊員向祖貽:這個地方打了一槍,打了前腿。
記者:打了幾槍?
護秋隊隊員向祖貽:一槍就打了,補得這槍,這槍不補,就死不了。殺豬去,分享勝利成果。
就在隊員們抬著打死的野豬往回走得時候,一個人急匆匆趕來。
黃玉鶴:如果是活的就好了。可惜了。
看到被打死的野豬,念叨可惜的這個人就是黃玉鶴。
記者:你為什么說可惜了?
黃玉鶴:不打死的話,這又是我的一頭種豬。抓活的我做種,這個種對我非常重要,有這個野豬種我就有更好的產品出來了,對我的產業越好。
原本是村民眼中的禍害,卻被黃玉鶴當成賺錢的寶貝。可一提起黃玉鶴這賺錢的門路,最開始卻遭到周邊很多人的猜疑。
湖北省恩施市沙地鄉花被村村民黃凱:它是不是損害莊稼,也有這種質疑。放著城里的生活不過,到鄉下來吃苦,到時候也許就是人財兩空。
湖北省恩施市沙地鄉花被村村民張傳新:他開始回來養野豬,也就說他在宜昌不可能維持生活了。
黃玉鶴:如果大家都認為這個事可干,我這個事我就不會干了。要我干這個事,大家都認為我是瘋子,傻子的時候,我就會成功。我做任何一件事,大家都看明白了,都認為這里面有商機可賺的時候就晚了。
黃玉鶴到底發現了什么商機,讓他在45歲那一年,放棄一年能收入一百萬元左右的診所,毅然決然地從城市回到偏僻的山區老家,寧可夫妻分居兩地,不當醫生而去養野豬呢?
這一天是中秋節,是全家團聚的日子。但在花被村,記者發現村民們剛吃過晚飯就往外面走。
記者:你們這是干嘛的?
村民:趕野豬。
記者:什么?
村民:趕野豬。
秋季是莊稼成熟的季節,也是野豬最猖獗的時候,村民們為了保護自己的莊稼,幾乎每天晚上都要花時間趕野豬。
記者:這就是野豬拱的嗎?
村民:野豬拱的,有野豬糞,被啃過的玉米。
村民:天天都到地里吃玉米,我們天天都要趕。
記者:天天都要趕是吧?
村民:是。
他們吹牛角,敲銅鑼,大聲喊叫,制造各種聲響來嚇跑野豬,有時候一個晚上甚至要趕四五次。
像這樣的趕野豬,黃玉鶴在2003年9月,從宜昌市回老家探親的時候遇到過一次。
黃玉鶴:晚上他們就在敲鑼,放鞭炮,到晚上兩三點鐘,三四點鐘,特別是十二點鐘以后。
黃玉鶴常年在外地,那是他第一次看到家鄉村民趕野豬,這讓他記憶深刻。黃玉鶴回到宜昌市后跟朋友聚會,還專門提起老家的村民趕野豬的事情。一個朋友說宜昌市當地就有人養殖野豬和家豬雜交的特種野豬。這引起了黃玉鶴的興趣,他還特地去考察了一趟。
黃玉鶴:養的這個野豬還不錯,我去看,我就問他銷量,整個銷量他就全部銷到廣州,而且銷量也不愁,非常好。當時家豬的價格,家豬的子豬價格大概就是幾塊錢一斤,四五塊一斤,他的野豬銷售就達到30塊錢一斤,旺季的時候可以達到45,我說這個不錯。我們老家野豬泛濫成災,那從另外一個角度來講,我們那個地方就非常適宜養野豬。
從1994年起,在部隊當了13年軍醫的黃玉鶴轉業,在宜昌市開了一家診所,每年有一百萬元左右的收入。他白天坐診,晚上就跟朋友們一起吃飯、打牌。日子過得安逸,但黃玉鶴總覺得缺了點什么。
黃玉鶴:隨著時間的增長,我就比較厭倦,覺得這樣的生活還是不適合我的性格,還是這個太單調了。
2005年,黃玉鶴走到了事業發展的十字路口,受國家政策影響,如果要繼續擴大診所規模,需要近千萬元的投入。當時黃玉鶴只有300多萬元積蓄,他覺得與其繼續過那種單調的日子,不如拿這些錢去做些事,換一種生活方式。
2006年10月,黃玉鶴經過恩施市林業局批準,辦了馴養許可證,跟護秋隊買了一頭像這樣被捕捉到的純種野豬,讓家人試養。
黃玉鶴:我就想能不能在我們那個地方養,為什么要讓他們試,就是為我今后大批量的投資,投入資金打下基礎。如果養殖不成功的話,我就不會回來干這個事。
黃玉鶴:躺下躺下。
記者:很聽你話嘛。
2007年年初,那頭被試養的野豬經過馴化,成功地存活下來,并且順利與家豬配種。黃玉鶴做出了一個決定,他要賣掉一年能收入一百萬元左右的診所,從宜昌市回到老家養野豬。這一年,他45歲。
黃玉鶴:雖然四十多歲了,還是要改變一下自己,那種生活,三點一線按部就班,不是我這個人的性格,我就想干點事。
記者:當時不能一邊開診所,一邊回來養野豬嗎?
黃玉鶴:那不行。一心無二用。如果是幾邊跑的話,我將會一頭都搞不好。
黃玉鶴以48萬元的價格賣掉診所后,又考察了半年多市場。2008年3月,黃玉鶴投資100多萬,在老家承包了300畝山地,依山建起了這座占地20多畝的養殖場。妻子和孩子留在宜昌市,黃玉鶴一個人回老家養野豬。這消息一傳出就炸開了鍋。
湖北省恩施市沙地鄉花被村村民范輝祥:本身野豬就是禍害老百姓的,你還要養它,如果養不好,出來傷人了怎么辦?再就是把莊稼禍害了怎么辦?
黃玉鶴的朋友冉朝國:你說你拋開一個自己的愛人,自己的孩子到了一個山里面去養野豬,家庭顧不了,所以當時我們都不讓他去。
黃玉鶴的妻子常虹:其實說心里話,我是不愿意他回去的,因為畢竟離家那么遠,我跟孩子在這邊,兩地分居,作為妻子任何一個人不愿意這么做。
不管大家怎么勸,黃玉鶴都一心要養野豬。他覺得自己有資金,有人脈,市場又有需求,只要再掌握了養殖技術,一切都不是問題。
黃玉鶴:那別人能養成功,我是跟人看病的,我想我過來跟豬看病,應該也沒問題,我非常自信。
然而,現實很快就摧毀了黃玉鶴的這份自信。2008年10月,黃玉鶴用試養成功的那頭野公豬與20多頭母家豬雜交,陸續產了200多頭小豬。剛開始一切都非常順利,但小豬在出生后三十多天斷奶的時候,卻出現拉稀癥狀,四五天就會死掉,不到半年,死了一百多頭小豬仔。能給人看病的黃玉鶴,面對生病的特種野豬卻束手無策。
黃玉鶴的弟弟黃紹康:那死豬,一天有時候會死五六頭,一天挖坑都挖得人都冒火。
村民們看到黃玉鶴的工人天天挖坑埋豬,都猜測他的養殖場出事了。2009年5月的一天,鄰居發現黃玉鶴不見了。
湖北省恩施市沙地鄉花被村村民黃凱:家里沒燈光,車也不在家,人明顯的不在家。周邊的人都會說,這個人這么多天不在家,都會引起大家的注意,有的說,他是不是不想搞了。
一個星期以后,黃玉鶴回來了。消失的這段時間,黃玉鶴找到市里的獸醫站,向專家請教如何解決豬生病的問題。因為豬圈鋪的是水泥地板,小豬肚皮貼著地板很容易著涼。只要把豬舍溫度調高到37攝氏度左右,就解決了問題。
黃玉鶴:因為2009年大批量的死亡,最后只成活9頭。
200多頭仔豬,死的只剩下9頭。養了一年野豬,一分錢沒掙不說,還虧損了80多萬元。擺在黃玉鶴面前的似乎是一盤死棋,他將要怎么翻身呢?
黃玉鶴在考察市場的時候了解到,養殖特種野豬的,一般都是賣鮮肉或者賣小豬仔。黃玉鶴覺得這樣做,附加值低,利潤薄,他想走一條不一樣的路。
黃玉鶴:當時我的想法我就不會賣子豬,我要從養殖、屠宰、加工和市場。這樣利潤最大化,整個利潤最大化。
每年冬季,當地村民都要像這樣熏制臘肉。在恩施市,幾乎家家戶戶都有吃臘肉的習慣。而且臘肉做成禮品后,在市場上很受歡迎。這讓黃玉鶴受到啟發。
黃玉鶴:通過市場調查,臘肉賣得非常好,就普通家豬臘肉賣得非常好,唯獨沒有野豬臘肉這一塊,這就是個商機,這就是差異化。
2009年11月,黃玉鶴宰殺了已經養成的那9頭特種野豬,做成臘肉香腸、臘肉排骨等臘肉禮品。又找到以前的戰友和朋友,請他們幫忙了解市場行情。
黃玉鶴的戰友崔顯偉:我們的戰友特別多,有很多省的,回家了之后,有的當公務員,有的自己開公司,掌握這些信息應該不是問題的。
通過朋友介紹,2010年春節前,黃玉鶴把這9頭特種野豬做出來的臘肉產品,賣給了一家公司,賣了11萬元。
黃玉鶴:那我的信心就起來了,證明我當時的定位、定價一點問題沒有,就準備大量干。
2010年春節過后,黃玉鶴拿出80多萬擴建養殖場,又以九千多元的價格從護秋隊那里買了兩頭純種野豬做種,與30多頭母豬雜交。到2010年6月,養殖場的特種野豬增加到了400多頭。
每天黃玉鶴都會把這些特種野豬趕到山上放養,保留了野性的特種野豬經常在山上打架。
黃玉鶴:哪一頭取勝了以后就結束了。另外一頭認輸了,打敗了,一走了就停了。
記者:那現在群毆呢?
黃玉鶴:群毆不要緊,淘汰賽。
每天這400多頭豬都要吃掉1400多元的飼料,黃玉鶴開始為飼料錢發愁。因為特種野豬要飼養一年多,才能出欄,加上擴建養殖場、購買設備和引進種豬,黃玉鶴開診所積攢的300多萬元幾乎花光。最難的時候,兜里有幾塊錢就買幾塊錢的飼料。
黃玉鶴:2009年到2010年這段時間,在我這一生中刻骨銘心,我從來差錢沒這么差過。我才體會到一分錢難倒英雄好漢。
2010年7月,黃玉鶴的女兒收到了大學錄取通知書。這本是高興事兒,而黃玉鶴卻發愁了。女兒上大學需要的一萬多元學費,他根本就拿不出。
黃玉鶴:心里非常難受,我覺得愧對小孩,非常愧對。她上學,要的是,她人生的一次改變,我都沒跟她,通過我的手沒給她打錢。
2010年8月底,帶著從親朋好友那里借來的一萬多元學費,黃玉鶴夫妻倆送女兒去重慶讀大學。安置好女兒,坐在回去的火車上,黃玉鶴淚流滿面。
黃玉鶴:我活到四十多歲才體會到,人在江湖身不由己,什么叫騎虎難下。這個事做到那個地步以后,不是說我不想做就不做了。這件事不做好,對不起老婆,對不起家人。
回來后,黃玉鶴四處借錢。到了2010年10月,之前向銀行申請的15萬元貸款也批下來了,朋友也借給了黃玉鶴5萬元,這20萬元解決了黃玉鶴的燃眉之急。
他叫張兆華,是黃玉鶴的朋友。張兆華覺得特種野豬肉做成臘肉很有特色,又很欣賞黃玉鶴的為人,從2010年年底到2011年年初,三個月時間先后給黃玉鶴簽下了120萬元的訂單。
黃玉鶴的朋友張兆華:第一能吃苦能耐勞,再一個很耿直,很講義氣,作為黃總干的話,我比較支持他。我的銷售基本上都是我的朋友,就是朋友需要,主要很多朋友買回去送點人,給父母親吃。
這120萬元的訂單讓黃玉鶴的養殖場走上了正軌,黃玉鶴接到的訂單也越來越多,但煩惱也隨之而來。
當時黃玉鶴接到的訂單大多是通過人脈關系,靠朋友介紹的,都是賣給企業單位,每筆訂單需要的產品從十幾萬元到幾十萬元不等。由于特種野豬生長周期長,經常產品還沒做出來就已經被預訂完,一般市場上很難買到黃玉鶴的產品。所以黃玉鶴想減少這種企業訂單,拓寬銷售渠道。
黃玉鶴:起步的時候,必須靠我的這個人脈資源優勢,我起步。這個產品推出去了,反響非常好,我就要走正常的銷售渠道了。
2011年年底,加工生產的一萬多件特種野豬臘肉禮盒,都提早被預定了,最后只剩下500多件。黃玉鶴要把這500多件禮盒放到土特產品店賣,卻遭到了弟弟的反對。
黃玉鶴的弟弟黃紹德:我說為什么到手的錢,你不去干,要放在別人那個地方,賣不出去我們又要擔風險。
像這樣一件禮盒,每件4斤重。原本已經有人提出以每件400元的價格,預定這500多件禮盒,本來就要到手的20萬多元卻被黃玉鶴拒絕了。
而且黃玉鶴把每斤特種野豬肉做成的臘肉定價一百元一斤,是家豬臘肉價格的五六倍,弟弟擔心這個價格普通消費者接受不了。
黃玉鶴的弟弟黃紹康:如果說別人能夠訂單的話,比放在那里賣要好得多,又不愁,你放在那些地方代銷售的話,就存在一定的風險,賣不出去怎么辦?
黃玉鶴:野豬臘肉在市場沒有的,我就是要用這個價格,來體現我這個特色野豬肉的這個價值。
2011年12月的一天,黃玉鶴帶著產品來到恩施市一家規模最大的土特產品店,想讓他們代銷自己的產品,卻被拒絕了。
湖北省恩施市土特產品店經理李偉:這個價位出來以后,那就還是認為這個好像比家豬的貴很多。還是不敢接受。
第一次被拒絕之后,黃玉鶴又找了兩次,主動提出先賣產品,等賣出去之后再付給他錢,對方勉強同意了。誰知,春節過后,那家土特產店品的經理李偉卻主動向黃玉鶴提出訂貨。
湖北省恩施市土特產品店經理李偉:第一年我就賣了很多,第二年的時候就有很多客戶給我打電話,第一年他買了以后,第二年他還需要,所以說這樣一來,我這個心里有底啊,是不是,我知道這個產品銷得好,所以我就跟他訂貨。
李偉代銷黃玉鶴的產品之后,短短二十天,黃玉鶴就接到了十幾個恩施市土特產品經銷商的電話,都提出要訂貨。
湖北省恩施市土特產品店經理稅明芬:市場有需求,我們就去找廠家打聽,你有這個東西,我們就可以給你賣,就是說共同合作。
特種野豬肉的臘肉制品放到土特產品店之后,被越來越多的消費者了解并接受。
2013年,黃玉鶴的特種野豬肉臘肉制品銷售額達到600多萬。2014年,黃玉鶴的特種野豬存欄量達到了700多頭。他還牽頭成立了養殖專業合作社,帶動周邊60多家農戶養殖特種野豬致富。